因為看到,讓我們轉念
我一向自命清高,不喜歡跟公部門做事,因為經驗告訴我:公部門只談績效,會讓我們原始愛的初衷變質;而且每接一個方案,最後都得面臨找錢的窘境。所以,即使在監所工作十年,我們一向很有骨氣與原則,當然公部門也不會認識我們。也因為如此,今年年初才會發生一件很讓我們扼腕的事-為了幫助女性更生人成立中途之家,我們第一次願意拋頭露面的去標一個政府方案,事前不只自掏腰包再次前往香港參訪他們的中途之家與戒毒工作,而且人員配置也都安排好了,結果仍以一票之差輸給了「主愛之家」,只因為大家不太認識我們。
當然,傲氣也是原因,我一直認為:只要我們努力去做天主所喜歡的事,錢絕不是問題。但沒想到,這兩年金融風暴讓所有的基金會都捉襟見肘,我們更不例外。可不是,社會上弱勢族群這麼多,誰會願意出錢去救這群大家口中公認「無藥可救」的大壞蛋。因此,即使我們園地已經有好幾個傻瓜是出錢又出力,但是依舊面臨到因為發不出薪水而被迫走了三位優秀員工的窘境。為了不忍見到骨牌效應繼續發酵,我只能心一橫的接下了這個不可能的任務。當然,其中宜芳的穿針引線最為重要。
我沒想到這一年來,我所接觸到的更保會員工(包括過去總會的宗慧、宜蘭的淑美),都是屬於拼命三郎型的。還有好多的更保會主委,不只自掏腰包奉獻錢,還提供自己的公司讓更生人在裡面做事。宜芳更是讓我感動,我很少看到她準時吃飯,常常晚上九點還在工作、發E-Mail,每次我都得一直催她「晚安!」。後來熟了,居然挖到她更多的秘辛。幾乎以分會為家的宜芳,在辦公室忙到半夜十二點、一點是常有的事的。有時老公擔心她的安全,會在十一點來辦公室陪她,實在等累了,便趴在桌上睡覺。宜芳說:「當我忙完,要叫醒他一起回家睡覺,才驚覺已經臨晨四點了!…」
現在,我的手機簡訊,滿滿都是宜芳的留言打氣,而且一則簡訊因為字太多了,還分三次傳。宜芳得知我們這四天在監獄烤肉,中午不是趕送自製奶酪,就是冰咖啡、冰飲料的伺候,害我們幾個老師感動得不得了。以前我都會把更保會的員工歸類到櫻櫻美代子群,自認識他們後,我才發現這世界就是因為有這些傻瓜才美麗。這也是為什麼每次對宜芳,我只有「有求必應」的份。
無盡的感恩
從不可能,到願意衝衝看,這期間,除了被更保會宜芳所感動、曾信棟主任的不斷叮嚀、督促外,就屬基隆監獄周輝煌典獄長了。學者出生的他,不只具有紳士般的謙虛,更難能可貴的是擁有一顆比宗教家還大的胸懷。典獄長因為了解同學們最懊惱的是一身洗不掉的刺青,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感動到了一位師傅,願意免費逐步地幫同學們慢慢去掉身上的刺青。聽說排隊的同學相當踴躍,連別的監所同學聽了都好羨慕;還有為了我們忙裡忙外所有監所裡的工作同仁。
而我最感謝的,就屬我台北大學犯罪學研究所裡所有的老師們,他們都在竭力的幫助我如何做好這個方案。當林健陽老師一聽到我要接「家庭支持性服務方案」時,即刻把當天原本該上的課挪後,換成家庭支持系統如何影響著一位更生人或收容人,那堂課聽得大家直呼「該全程錄,作為電視教學」。還有我們的周愫嫻所長,她自己已經是犯罪學界的權威,但每次的排課內容中,總是想盡各種方法邀請好多國內外在犯罪學研究領域學有專長的專家們,以開展我們每個同學的眼界。這次知道我正在為承接基隆專案而絞盡腦汁,周老師馬上把她過去在這方面的實施研究計畫-「受刑人『家庭生活教育課程』之實施與成效評估」、「收容人與更生人家庭教育工作教案設計」,特地用「限時掛號」寄上。
還有我的恩師台北大學社工系教授程玲玲老師,十幾年前在美國就在專門研究成癮行為,這次在開完董監事會的路上,老師除了一路面授機宜外,還緊緊抓住我的手說:「這塊園地非常難做,在薪資上一定不要虧待員工。」程老師更許諾要找時間好好的給我們私下「上課」。更感動的是長期以來一直在背後默默以金錢支持我們的恩人-馮家兩姐妹,一聽到我們面臨到窘境,馬上說要加碼一倍;當然我們不敢收,因為她們並沒有幸運逃過這次的金融風暴,只是她們在愛的堅持上,一直有著堅毅的信德。不過,這份承諾,的確讓我們吃下一顆定心丸,萬一將來又面臨錢不夠的窘境,希望不要再面臨裁員之慟。
寫在最後 - 愛心、專業、實務、理論,誰最大?
其實,打從基金會面臨經費的困難後,我們就再也沒有本錢談什麼「專業」師資;面對公部門對專業的要求:擔任「個管服務者」需具有社工師執照或是大專社會工作相關科系畢業,並研習社工主修學分20學分以上;或大學社工相關科系畢業,於公私立社福機構個案服務經驗至少2年以上者。「辦理團體輔導者」應為輔導、心理或社工相關科系畢業,具有臨床或實務經驗2年以上者…洋洋灑灑的條件,我只能說一決定要接這個專案後,我們第一件事就是「徵才」。
就業輔導站、全國就業網、社工專協、社工師公會全國聯合會都可看到我們的徵才廣告,即使網站上只要打出我們基金會的名字,幾乎都被徵才消息給佔滿了!但兩個月下來,仍然無人問津;逼得我們兩位員工只有自己捲起袖子,下海到空大唸社工。
每星期二,在往返基隆的途中,我們最期待的就是聽她們的老師在上課時說些什麼?第一天回來,這兩位夥伴就很興奮的給我們出了一道題目:「就一個社工師而言,你覺得『愛心』、『專業』、『實務』、『理論』四樣中誰最大?」然後就聽到車內一陣激辯。這道題目當然沒有正確答案,但是在激辯中,倒讓我們自己有了一些釐清-愛心很重要,但專業不能缺。於是,儘管經費已捉襟見肘,請督導一事絕不能免;甚至連60歲的老爸,都乖乖的戴起老花眼,用電腦畫起家系圖。
不過說實在的,我們很多夥伴在各大監所工作快10年了!上課、備課都難不倒大家,但就是怕用文字稿呈列教案。同學們也最期待我們幾個老師的個輔時間,但緊接而來的個輔紀錄表、開結案評估表…,才真正成了我們工作夥伴最頭痛的事,甚至要花上個輔時間的好幾倍,才勉強擠出來「會談目標」、「評估」與「建議」的不同。然而,不管我們有多專業,其實在這個園地,都比不上那幾個優秀過來人輕描淡寫的幾句話。
就拿我們團體的莫尼加來說,很多大家頭痛的人,三兩下就被她搞定;很多我們摸不清楚的狀況,只要莫尼加一句話:「我也曾經經歷過這樣的階段」,再大的抱怨也乖乖的吞了回去。更有不少的大哥,誰都不服,就服我們團體裡的德蓮,一個從女教頭變成女清潔工的她,只要一句:「我都可以做,你為什麼不能?」,說得對方頭都不敢抬。
這也讓我看到,走在反毒最前線的鮑得勝牧師夫婦及劉民和牧師。二十多年來,如果不是他們以「負傷的醫治者」無條件的愛,走在我們的最前面,我們的毒品問題將更嚴重。這也讓我更警醒自己:專業、理論和實務固然重要,但如果沒有愛,一切都將成為發聲的鑼、發響的鈸。